遂料烽火起。游牧于西北部的匈奴覬覦中原,舉兵攻周。宣王御駕親征,并命兮甲(先秦姓、氏、名、字的使用與今日不同,兮甲為貴族,兮是氏,甲是名,字伯吉父,后人亦稱尹吉甫。為便于稱呼,本文統(tǒng)一稱為兮甲)隨同。兮甲文武雙全,文可匯集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武可帶兵攻伐,治軍有方。匈奴好戰(zhàn),初期周軍常敗,兮甲調(diào)整策略在成周駐扎,嚴明政令,并施壓南淮夷,征收大量戰(zhàn)爭所需人力物力。六月,兮甲率軍反攻,在陜西白水附近與匈奴決戰(zhàn),大獲全勝。
勝后,宣王大喜,不僅賞賜豐厚,更命兮甲掌管成周及四方的交納糧賦。戰(zhàn)亂時代,這可是一個極為重要的任命,此舉不僅牽涉經(jīng)濟利益,更是在人事、軍事方面的關(guān)鍵占位。兮甲本人對此十分自豪,他決定鑄造一件青銅禮器記錄此事,以讓后世永念。當時,青銅禮器承擔的是功德碑的功能,“盤”則是常用器型。墨子所謂“書之竹帛,琢之盤盂”,其底較平而面積大,將重要銘功記事,刻鑄其上,便可在宗廟中永久保存。
這件順勢而為的青銅禮器便是“兮甲盤”,三月就已開造。宣王在位四十五年,南征北伐,國力重復(fù),是西周中興之主,兮甲貴為輔弼大臣(類似宰相),可謂開啟了中興之局,而兮甲盤更被視為西周中興之象征。
西周后,諸侯紛起,此盤一度銷聲匿跡。直至南宋,張掄所著《紹興內(nèi)府古器評》一書首次記錄此盤,已入藏宮廷。南宋首都便是杭州,此乃兮甲盤與杭州的首結(jié)之緣。
南宋張掄《紹興內(nèi)府古器評》
宋后,兮甲盤流入民間,元初現(xiàn)身市場,被李順父買回,其家人將原有圈足打掉,變身為可烙餅的煎鍋。某日,大書法家、鑒藏家鮮于樞到他家做客,無意中看到,此人精于收藏,一眼便知非凡物,收藏了它。鮮于樞三十七歲時定居西子湖畔,在虎林筑困學齋,此可謂兮甲盤與杭州的二次結(jié)緣。
元鮮于樞《困學齋雜錄》(左)元陸友仁《研北雜志》(右)
清,兮甲盤再入官庫,道光末咸豐初年間,由著名藏家陳介祺買入。吳式芬《攈古錄金文》一書最早錄入兮甲盤全銘,陳介祺亦制盤銘拓片,晚清民國的金石圖冊多有收錄。1921年,王國維為兮甲盤作跋,郭沫若持續(xù)。1941年,容庚在《商周彝器通考》中刊出其黑白照片,是目前所知建國前唯一的影像數(shù)據(jù)。解放后,依然有戴家詳?shù)热顺掷m(xù)研究。可以說,國內(nèi)學者對兮甲盤的興趣始終保持。隨后,兮甲盤下落不明,陳夢家在建國初撰寫《西周銅器斷代》時,已稱其“不知所在”。
民國容庚《商周彝器通考》
2017年7月15日晚,兮甲盤將以估價待詢的形式現(xiàn)身位于杭州的西泠印社春拍現(xiàn)場,乃其與杭州的第三次結(jié)緣。而兩份兮甲盤銘拓本亦將于17日亮相吉金嘉會·金石碑帖專場,二類呼應(yīng),甚是有緣。
業(yè)內(nèi)對兮甲盤期望甚高,某青銅器藏家大膽預(yù)估其將成為國內(nèi)首件過億元人民幣的青銅器:“兮甲盤是西周重器,是皇宮舊藏,本身造型雍容大氣,銘文不僅多達100多字,而且內(nèi)容豐富,具備重要的史料價值,更重要的是,有明確的49年之前的出土紀錄,來源清晰,著錄豐厚,再加上近幾年大眾對青銅器普遍認知的提升,過億是有極大可能的。”
輾轉(zhuǎn)百年,國寶重器失而復(fù)得,新傳奇將在此書寫。
兮甲盤是南宋宮廷舊藏青銅器中唯一一件保存至今的西周傳國重器,是已知國內(nèi)拍賣市場中字數(shù)最多、級別最高、分量最重的青銅器,其銘文媲美《尚書》,遞藏絕無僅有,著錄讓人震撼。王國維更是稱其“更在毛公諸鼎之上”。
先來看看兮甲盤的真貌。
此盤造型、紋飾均簡潔大氣,其現(xiàn)高11.7厘米,直徑47厘米,敞口淺腹,弧底,下原有圈足。外置雙附耳,耳與盤壁有細柱支撐。整器造型圖案簡約,耳內(nèi)外兩側(cè),裝飾連續(xù)鱗紋。腹身口沿下外壁,裝飾獸體交連紋一周。兩種紋飾皆屬獸體變形紋,流行于西周中、晚期。腹內(nèi)銘文十三行計一百三十三字,因內(nèi)有重文四字,故史籍有言其一百二十九字或一百三十字者。所記時間、地點、人物、事件齊全,記錄有西周王朝與匈奴的戰(zhàn)爭,與南淮夷的貢賦關(guān)系,詔令諸侯百姓進行貿(mào)易的命令等,是非常重要的歷史文獻,其中反映了很多典籍中久已缺載的歷史事實,更是十分寶貴。不論是文體還是內(nèi)容在西周金文中都不多見,這是歷代收藏家所看重之處。銘文如下:
隹(惟)五年三月既死霸庚寅,王初各(格)伐□1□2(玁狁)于□3□4。兮甲從王,折首執(zhí)□5(訊),休,亡敃(愍)。王易(賜)兮甲馬亖匹、駒車,王令甲政(征)□6(治)成周亖方□7(積),至于南淮尸(夷)。淮尸(夷)舊我□8(帛)畮(賄)人,母(毋)敢不出其□8(帛)、其□7(積)、其進人,其□9(賈)母(毋)敢不即□10(次)即□11(市)。敢不用令(命),□12(則)即井(刑),□13(撲)伐。其隹(唯)我者(諸)侯、百生(姓)氒□9(賈),母(毋)不即市,毋敢或入□14(闌)□15(宄)□9(賈),□12(則)亦井(刑)。兮白(伯)吉父乍(作)般(盤),其□16(眉)壽萬年無疆,子子孫孫永寶用。
“兮甲盤是迄今所見傳世青銅器中,流傳年代最久遠的國寶重器,從宋代至今,屢遭不幸,時隱時現(xiàn),實屬不易。它是漢代到宋代其間出土的商周青銅器中唯一流傳至今的一件瑰寶。”曾任陜西考古研究所黨總支書記、副所長、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委員、青銅器鑒定專家吳鎮(zhèn)烽如此說。
兮甲盤自宋元以來,有宋張掄的《紹興內(nèi)府古器評》、元鮮于樞的《困學齋雜錄》、清代吳大澂的《愙齋集古錄》、近代羅振玉的《三代吉金文存》、郭沫若的《兩周金文辭大系圖錄考釋》、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的《殷周金文集成》、嚴一萍的《金文總集》、吳鎮(zhèn)烽的《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等35種圖書著錄,方浚益、王國維、郭沫若、楊樹達、李學勤、連劭名等十多位專家學者進行了考釋,足見其重要程度。
西周時期,“盤”是一種禮器,可與兮甲盤相類的有現(xiàn)中國國家博物館鎮(zhèn)館之寶“虢季子白盤”,二者同為周宣王之器,白盤稍晚幾年,銘文110字,比兮甲盤稍少,內(nèi)容則同記錄北伐之事。
而王國維則在對比兮甲盤和毛公鼎后稱“此種重器,其足羽翼經(jīng)史,更在毛公諸鼎之上”。需知,毛公鼎誕生于西周晚期,所刻銘文是當今出土的七千多件銘文青銅器中最多的,有32行,499字,為西周青銅器之最。一幅吳湖帆家藏毛公鼎銘拓片曾于2014年北京瀚海上拍,成交價為172.5萬元,而2015年在東方大觀(北京)上拍則成交了253萬元,就算市場低迷,這幅拓片依然在1年內(nèi)上漲了146%。可見市場對此類精品的認可度極高。
貴賤之分始于器。從時代看,中國青銅器的巔峰為商末周初,此時國力最強,也是青銅器最精美、藝術(shù)價值、歷史價值和科學價值主要集中的時段。繁多品類里,禮器用于祭祀和宴飲,顯然更具收藏價值。青銅禮器傳世量本就稀少,特別是帶銘文的禮器,更是追逐搜尋的重點。千百年來,藏家無不重視禮器,另外,有傳承的更佳,有著錄則更強于有傳承。
兮甲盤可謂滿足了以上所有要點,市場預(yù)期自然甚大。而盛世到來,需求更將有增無減。
青銅文化始于三千多年前,自古就是藏家趨之若鶩的目標。近幾十年,限于文物保護政策,流通受限,加上文化積淀弱、新藏家成長緩慢、收藏鑒定門檻高、精品率低等綜合因素,導(dǎo)致市場外熱內(nèi)冷。但青銅器終是國之重寶,而正由于國內(nèi)市場沒有放開,致使整體價格偏低,從而為保值升值提供了充足空間。
從上表可知,青銅器市場近年逐漸走高,并于2017年大步邁入億元俱樂部,這兩件成交過2億元人民幣的青銅器同現(xiàn)于2017年3月佳士得紐約春拍“藤田美術(shù)館藏重要中國藝術(shù)”專場,除這兩件外,此專場共四件青銅器最終收獲了約8.77億元人民幣,均是商代晚期青銅工藝的杰出代表,所以市場對精品的追逐從無止境。
從全球范圍看,青銅器收藏市場經(jīng)歷了早期的“外冷內(nèi)熱”,再至2014年中國市場的重要拐點,直至2017年高潮頻起,可謂漸趨佳境:
2007年,荷蘭馬特里斯特舉行歐洲古董博覽會,倫敦著名古玩商推出一件戰(zhàn)國青銅錯金嵌綠松石貘尊,最終以1200萬美元(約8160萬元人民幣)成交,同年,一件由美國紐約水牛城Albcenter-Knox藝術(shù)館提供的商代青銅酒器青銅鸮紋方斝以810.4萬美元(約5510萬元人民幣)成交。
2011年,著名古董商埃斯肯納茲推出的芮伯壺由國家文物局購回入藏國博,并納入七五規(guī)劃成果之列,那時的價格尚不到3000萬元人民幣。2013年,他又推出了一件西周青銅器伯矩簋,成交價已超5000萬人民幣。
2013年,“朱利思·艾伯哈特收藏重要中國古代青銅禮器”專場在美國紐約蘇富比開拍,上拍的10件青銅器所屬年代涵蓋了商、周、春秋和戰(zhàn)國,材質(zhì)一流,以研究古青銅器為專長的紐約蘇富比中國藝術(shù)品負責人王濤也表示,具有如此顯赫傳承的高品質(zhì)青銅藏品,20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本場的最終總成交額高達1678.6萬美元(約1.14億元人民幣)。其中,寶彝簋曾亮相1954年威尼斯總督宮舉辦的中國藝術(shù)展,估價為200萬美元至300萬美元,最終以666.1萬美元(約4529萬元人民幣)成交。另一件青銅酒器作冊瞏卣估價為20萬美元至30萬美元,最終以307.7萬美元(約2092萬元人民幣)成交。
據(jù)悉,該專場幾件高價成交作品均為中國藏家購得,可見國內(nèi)市場需求的旺盛,以及買家身份的快速調(diào)整:國際買家減少,國人逐成主體。回溯百年,中國一直是青銅器輸出國,這個漸進卻具有標志意義的節(jié)點是十分關(guān)鍵的信號:土壤豐厚時,種子一旦種下,生根發(fā)芽將是必然。
2014年,是國內(nèi)青銅器市場的關(guān)鍵一年。6月12日,顛沛流離近一個世紀的中國古青銅器珍寶皿方罍在紐約由世界著名拍賣行佳士得正式移交中國,成為轟動全球藝術(shù)市場的爆炸性新聞,它成功在大眾層面普及與提升了青銅器的關(guān)注度;12月13日,西泠拍賣首創(chuàng)的“中國首個青銅禮器專場”成功舉辦,16件拍品近4000萬成交價,100%成交率,開啟了中國首個青銅禮器專場的先河。國內(nèi)市場青銅器的流通經(jīng)由西泠拍賣的加持,從單件成為專場,整體運作的燎原之勢已成。擁有百年西泠印社“金石文脈”的西泠拍賣經(jīng)過十余年精耕,至今已推出十六個“中國首屆”創(chuàng)新專場,“中國首個青銅禮器專場”對于全球青銅器市場都具有突破性性意義。那時,雅昌藝術(shù)網(wǎng)便預(yù)言:這個專場或許將成為整個青銅器市場變革的標志。
沒想到,僅過了三年,預(yù)言便成真。2017年3月,佳士得紐約春拍“藤田美術(shù)館藏重要中國藝術(shù)”專場斬獲了2.6億美金。其中,商周青銅禮器青銅饕餮紋方尊和青銅饕餮紋方罍攜手高調(diào)突破2億元人民幣的成交價。
國外市場高峰迭起,國內(nèi)市場深耕靜觀,此番國寶兮甲盤在杭州的現(xiàn)身,可謂今人之幸事,亦是西泠拍賣深耕市場的水到渠成。